——对话李亚鹏
本刊记者
易立竞 发自广东顺德、肇庆
为“五斗米”进了娱乐圈
人物周刊:你满意自己在《我们俩的婚姻》中的表演吗?
李亚鹏:还是满意的。不过如果让我再演一遍可能会更好一点。演员永远是这样。
人物周刊:对演技有自信吗?出演郭靖充满争议的时候,也没怀疑过?
李亚鹏:先说郭靖,我觉得那质疑是胡扯,所以我没必要去认真。《我们俩的婚姻》这部戏,媒体很认可,同时却说,“这次这个角色可能比较适合他,所以演得很好,可能以前郭靖那种复杂的角色他难以把握。”你怎么跟他去较真?这些质疑都是扯蛋的事情。
至于演技,我从来没有怀疑过。我用专业的身份和角度去看别人演绎角色的时候,也只分喜欢和不喜欢的,很难客观评论。演技是很专业的问题,作为观众,你可以说喜欢或不喜欢,这没问题,这是观众的权利,非把它上升到演技的问题,我就有点不接受。
你看过原著吗?我是一个铁杆武侠迷。你理解的郭靖是那样的,我理解的郭靖是这样的,大智若愚的,不是很机灵、很精干的——那是令狐冲——一定要探讨,先探讨怎么理解的问题。这么多年来,媒体即使表扬你的时候,也总是忘不了把这个事情提一下。提了很多遍以后,它成了一个既定事实了。
人物周刊:什么机缘让你进入了这行业?
李亚鹏:我进这个行业是很偶然的。我都不太愿意说,说太多遍了。我是哈工大的学生,很偶然进入这个圈子,起先也不拍戏,后来很偶然地被拉着去拍戏。
中戏毕业以后,我不想做演员,但还要在这个圈子里,就在家做编剧,做了一年。我自娱自乐还卖过一个剧本,写一个狼的故事,但是没拍。卖了8000块钱,养活了我一年呢。这给了我信念,可是给我的钱不足以让我继续生活下去。而且做了一年后发现你22岁做什么编剧呀?你有什么生活吗?发现自己做不了就干别的去了,打算回去和朋友合开公司。回乌鲁木齐坐三天三夜火车,身上只有20多块钱,我用这20多块钱买了3包烟,带着3包烟上车,坐硬座,没钱吃饭。就知道,还是要先解决温饱问题,再解决理想问题。
人物周刊:当时回去就是为了不做演员?
李亚鹏
:对。但我回去是有事情做的。我以前在乌鲁木齐做过演唱会呀什么的,有很多公司是朋友开的,他们很希望我回去。我回去可以做一个文化公司的老总之类的,至少做一个小文化公司的总经理。
人物周刊:这么说来,当初进娱乐圈也是为了五斗米?
李亚鹏:对。回家之前我依然不认为这有什么,回去就回去了。但真回到家你就明白了,你不工作,周围的目光、父母的关切让你觉得有压力。你不能再问家里要钱吧。刚好滕文骥导演打电话让我拍《北京深秋的故事》,就回来了。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,一口气拍了三四年。积累了一点,不能说财富,一点经济基础吧,就开始去做事情了。第一个公司是99年,一个网络公司。到了年底,我们公司有了60多个人,然后就倒闭了。然后做一个叫《喜宴》的杂志,跟婚礼相关的,做了两年,接近成功的时候又失败了。
人物周刊:这算是你挣脱娱乐圈的行动?
李亚鹏:算。但并没有寻找到我的终极目标。你刚才说得挺准确的,想挣脱这个圈子,或者说为了挣脱这个行业所做的努力。
人物周刊:你对演艺行业完全不认同吗?
李亚鹏:我是对这个行业不完全认同。这行业有它可爱的地方,有它美好的地方,有它单纯的地方,到今天我都这么认为。但也会让你虚荣、丧失自我。这是一个名利场。我举个例子,如果你每天回家都去看娱乐新闻,看久了,你就掉在这个圈子里了,你的一切判断和评价都是以这个为基础。你就丧失了正确审视自己的能力了。所以永远跟某些事物保持一定距离才可以相对清醒一点。
以前我从心里瞧不起演员这行业
人物周刊:你并没脱离大众的视线,大家认为你是娱乐圈的人,这点没有改变,但你的心不在这圈子里了?这期间你的主要精力在哪儿?
李亚鹏:从01年到现在8年吧,我从来没有完全离开过娱乐圈。每年还都会拍一个戏。不过更多时间已经不是在这个行业里了。这些戏,有些是自己公司投的,我演了,合理吧。有些戏是人情,你总要欠一些人情的。所以8年一共拍了不到8部。这次跟李自人导演合作拍《我们俩的婚姻》,我又开始重新思考演员这个事情了。这8年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生意,不过追求的也不是商业上的成功。
人物周刊:你追求什么呢?
李亚鹏:开始是很迷茫的,不知道在追求什么。我写过一篇博客,说这些年来,有一定能力的时候,就去投各种各样的项目,其实就像一个小孩在给自己买各种各样喜欢的玩具。后来结婚了,有孩子了,突然觉得,哦,可能这些年的生活是一个历练吧。这可能是你在演艺圈里永远无法获得的一种经验,商场的那种现实和无情远远大于娱乐行业,可以算得上是历练了。
人物周刊:你的人生的戏剧冲突性,可能比你的某些作品还要强烈。
李亚鹏:太强烈了。女儿出生后,我才知道原来天将降我之大任就是我的女儿。从此以后我不能再像个孩子似的给自己买喜爱的玩具了。我要坐在书桌前,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,像我少年时候一样重新开始考虑我的生活。
我也想了这些年的生意对我的意义。因为这些生意不是为了赚钱,就不是那么积极,也没取得商业上的成功,我投了八九个公司,很分散。大家问,你到底在做什么?我通常就说,我至少帮社会解决了五六百个人的就业问题吧。这样就够了,不用解释了。
这两年我开始处理这些公司,慢慢地集中。现在就留一个制作公司。因为我女儿,演变出一个嫣然天使基金,一个公益事业,这是要一直做的事。还有就是做精品酒店,不是那种大型酒店,就是小型的,精品酒店,Boutique
Hotel啊,或者设计师酒店啊,在筹备当中。
我女儿出生以后,我突然明白了。演员经历给了我一段很好的人生阅历,而这种阅历恰恰是一个演员所能达到的高度的一个根基。所以从《我们俩的婚姻》开始,演戏上我变得前所未有地认真了。因为有新的认识了。
人物周刊:什么认识?你认可这个行业了,或者认可这个社会角色了?
李亚鹏:以前的很多行为是为了回避什么刻意去做别的。今天回头看的时候,发现是因为以前我心里瞧不起演员。
人物周刊:终于可以正视内心了?
李亚鹏 :对对对。当时我瞧不起演员。(笑)
比如说,社会认同你是一个演员的时候,我通过自己的努力,有一天我挣到的钱——钱有时候是一个标准——超过我作为演员,作为所谓的明星挣到的钱,我就更有理由去瞧不起这个行当了。
今天我觉得那是片面的。你是个理工科的学生,是很偶然进到这个行业里来的,而恰恰你在这个行业不说怎么着吧,至少也不是普通的演员。其实这让我很尴尬。我困惑了很长时间,现在明白了,其实没必要啊,那些也是成功的经验。我朋友开玩笑说,你将来肯定是演员当中最成功的生意人、生意人当中最成功的演员。我说对呀,如果我能做到这个也不错呀。
人物周刊:这种说法,坦白来说,会不会让你尴尬?
李亚鹏:我不尴尬,两年前会尴尬,现在我又愿意去做演员了,是真正把心里的一切都放下去做这件事情。
人物周刊:你女儿嫣儿的到来改变了你?
李亚鹏:坦白讲是你人生积累到这一步了,到了一个点了,她只是一个催化剂。
人物周刊:现在演戏在生活中占多少分量?
李亚鹏:原来是三分之一,现在占了一半了。对表演有了热情。表演实际上是件有乐趣的事,如果说热爱,就有点勉强。因为还有好多有乐趣的事,不止这一件。
我不怕你封杀我
人物周刊:《我们俩的婚姻》这部戏已经完成了。你想传播里面的理念,“比如很多传统,这些对现今的社会有很重要的作用”。你有某种使命感?
李亚鹏:我不太敢讲这话,很容易被人误会,尤其我身处的是娱乐圈,娱乐圈的人谁会站出来说自己有使命感?(无奈地笑)
人物周刊:说使命会成为一个笑话?
李亚鹏:还好吧,我基本上能做到,也不是做到,性格使然,就是不畏流言吧。我要是畏惧这些,我的人生道路早就改变了。以我的智商也好,以我的人生经验也好,如果我想在娱乐圈做到让人人都说你好,根本不是件难事。只是我不愿意,没意义。
人物周刊:你否定这个圈子的生活?
李亚鹏:我不是否定这个圈子。我是说,如果我愿意,我知道怎么去做。娱乐圈就是迎合大众。我能不知道吗?我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,经历过这么多的历练。我不是说我多么聪明,我是说以我在这个行业里的经验,以我的智商,这两者相加,如果我希望让大众觉得我怎么着怎么着,绝对不是一件难事。关键的问题在于你不愿意,不愿意去迎合。虽然我人生的某些方面是从娱乐圈开始的,比如名利,但这不代表我不敢放弃它。
举一个例子:我起诉新浪。哪个艺人敢起诉它?艺人在新浪面前是弱势群体,它封杀我到今天,只登坏的不登好的。我没问题,起诉它那一天我就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。我对你没欲望,我不指望从你那里获得什么。你是媒体我不能告你吗?我可以告,因为我不怕你封杀我。封杀就封杀吧,你让我在众人眼前消失就消失吧。
人物周刊:如果是在你刚出道的时候,你敢这样做吗?
李亚鹏:大的方向上不会有什么变化,程度上会有不同。一个人的原则就像天性一样是与生俱来的。这样的本质上的东西,你不可能去改变。
人物周刊:你内心里有张扬的东西存在。
李亚鹏:我相信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张扬的。通常别人问,你是什么性格?我都会说我是一个没什么性格的人,我恪守中庸之道,或者说我欣赏中庸这样一种人生状态。实际上,你能恪守中庸之道的话,本身就是一种性格了。用古龙一点的话说,没有性格可能就是很强的性格。(笑)
人物周刊:无欲则刚。
李亚鹏:是。现在回过头来想,当时我厌倦这个行业的标志,是我不想做演员了。因为我心里瞧不起这个职业。今天你看我依然厌倦,但厌倦的前提是,我愿意让自己去做一个演员了。我厌倦的不是演员这个职业,厌倦的是娱乐圈对人生的解读方式。娱乐就是娱乐,真的,别看你在这个圈子里算什么知名的演员、知名的歌手了,他的社会功能就是供人娱乐。可能我这还是理工科学生骨子里的东西。
人物周刊:你一直在提理工科学生的身份。
李亚鹏:我一直认为我是理工科出身的。虽然咱现在干不了高科技了,但是思维还在。(笑)有一天看中央台《对话》节目,台上4个老院士,底下,就是任何综艺节目都能看到的那些观众。那天讨论的话题是科技对人的影响。每个科学家都讲了自己怎么走向科学家这条道路的。然后底下的孩子也好、家长也好,尤其有很多学生,我看到了这个节目对他们的那种激励。
这种激励人的场面现在太少了,全被娱乐给取代了。为什么?因为娱乐有更大的收视人群。到底是让人群来引导你,还是你去引导人群,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。现在社会对这些宣扬得太少了。整天宣扬的是名和利,是什么财富排行榜,这排行榜那排行榜。娱乐圈的事就更乱了,什么露乳了、露底了,你宣扬的到底是什么呢?
那天我看完这节目很激动,我觉得太好了。真的,这样的节目很容易办,那些老科学家也很乐意回首一下往事,而这类节目的教育意义是不可取代的。
人物周刊:你对社会现状很不满?
李亚鹏:我的一些不满,还是在对目前的社会积极认同的前提之下。如果我悲观的话,我就不会有不满,你觉得它还可以进步才会有不满。
人物周刊:你一直在说意义,意义对你来说很重要,可“意义”是件沉重的事。
李亚鹏:人生本来就是沉重的,就像婚姻,婚姻也本来就是沉重的。有人说我们把这个戏写得这么沉重,没有《新结婚时代》那么美好。我们可能只是表现了它的那种沉重。但沉重才让你接近一个事物的本质,接近本质之后,你对这个事物的爱才可能是另一种境界的爱。我特别认同一句话,说有一种人格是伟大的,当他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以后还依然爱它。据说耶稣就具备这样的人格。
这句话也可以用到对婚姻的态度上。很多人说婚姻是可怕的,我觉得如果你认清了婚姻的本质以后,还能够说我热爱婚姻,这样一种人格也是伟大的。对人生意义的认识的过程、追求的过程,一定是痛苦的,一定是沉重的。但追寻和认知到了以后,你的幸福感会是不同的、另外一种更圆满的幸福感。
人物周刊:你也同意生活是沉重的,所以大家需要娱乐?
李亚鹏:娱乐方式有很多种,没有必要把自己的道德水准降到这么低来娱乐吧。没有必要每天登什么露乳了、露底了来娱乐自己吧?
生活的本质也许是沉重的,但是我们对生活的追求可以是积极的。我有一个优点,就是我始终是积极的,不管遇到什么事情。你比如说嫣儿的事情——不是我老要说这个事,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——我觉得我是积极的,如果你不是一个积极的态度的话,可能事情会走向另一面。而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,你积极的话,一定会有所得。当然也可能我相对来讲还是幸运的。每次对人生意义积极追求的结果,还是得到了回报。我说的不是外界的回馈,当我这么做的时候,自己就得到了,不用外界回馈啊。
在帮助肢体有残障的人的过程中,修复了自己的灵魂
人物周刊:有一段时间,你的精力全在基金会上。
李亚鹏:这个是必然的,刚开始和做公司一样的,没有个两三年的基础,怎么能走上一个正常的轨道?创建之初都是白纸一张,有太多的环节需要细化,不是说你把钱捐出去就完了。我们要推广这个活动、募款,再去寻求医疗合作伙伴,寻找需要帮助的孩子,把他们接过来做体检,然后确认手术时间,做手术,康复,然后送回去,你说这有多少道环节?比办一个公司还复杂,公司就是赚钱,不管怎么花钱。基金会,你要想办法,募来钱之后,怎么把它花出去,还要解释怎么花的钱,它的工作是两个不同性质公司的总和。
人物周刊:嫣然基金的初始动因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,这个动因触动了人们内心最柔软的部分——父母对孩子的爱。
李亚鹏:对,这其实是最重要的。最核心的是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发生在你身上,然后你来做这件事情。大家对你做这件事情的目的没有任何猜疑,才是这件事情得以顺利进行的最核心的一点。
有了嫣然基金会后,我发了一个誓言,每次坐飞机都要发宣传单。都是飞机快降落的时候,大家睡醒了我才发。有一次发完后,还没坐在座位上呢,有一个人“啪”把那个宣传单当着所有人的面扔地上了。我也愣了一下,但还是过去把那个信封捡起来,说“对不起打扰你了”,坐回来了。这个侮辱更直接吧?而且是完全无理的侮辱,你没有必要这样吧?其实我们那个宣传单的内容很简单,那里面的话是我写的,“如果您有一颗慈善的心,如果您还没找到实施的途径,请加入我们嫣然天使基金,让我们一起把爱传出去,如果您不需要此信件内容,请转交他人。”我们都写了这样的话了,人家不要,我也不要吗?他扔了,我能不捡起来吗?
但是没多长时间,我们基金会的办公室打来一个电话,说收到一笔10万元的捐款,属名写了“对不起”3个字。我一想,就知道是谁了。
人物周刊:事情进行得很顺利,做到现阶段有满足感吗?
李亚鹏:做到今天也未必顺利,也未必成功,算是取得了一点业绩吧。这个业绩给我带来的不是自我的满足感,在这个帮助别人的过程中,我获得的更多是对我自己的帮助。这是我想去推广的一个经验。比如说你帮助的很多人是有残障的,可是谁不残障啊?肢体上残障,或者灵魂上残障,每个人都有。在帮助肢体上残障的人的过程中,我们修复了自己的灵魂。我觉得这个是我最大的获得,是真的获得,而不是一种虚妄的心理满足。这一点不光是我,我们这个团队的工作人员,大家都有同感。
人物周刊:面对女儿,你联想到过残障这个词吗?
李亚鹏:我从来没有认为我的嫣儿是残疾人,从来没有。这个“没有”里分两个阶段、两个层面的认识。第一个阶段是孩子出生头4个月,我公开那篇博客之前,我是靠着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天生的骨肉之情,就是父不嫌女丑嘛,你根本不会认为她是……亲情阻碍了你这种认识。
人物周刊:或者是你本身就抗拒这种认识。
李亚鹏:对,是抗拒认识,这是第一阶段。第二阶段是我真的放下以后,从另外一个层面去认识这个事情。回过头来,全都抛开了,跳出来看一看,我觉得我是很幸运的。真的。
这种幸运只供少部分人理解,是站在自私的角度来讲的,就是我生活里所有的事情,包括我的女儿,其实是带给了我一个精彩的人生。我觉得是有点自私的,但我说的是真实感受。
我不具备真正的商人的心理素质
人物周刊:你车里放着这么多财经类杂志。
李亚鹏:看着玩。我虽然经商,但其实不算商界人士。商人一定追求利益,这是他至高无上的第一诉求点。我说我不算商界人士,不是说我清高、我不追求利益,而是我做不到为了利益放弃很多东西,做不到为了利益变得很铁腕。最大的瓶颈是我的心理,我不具备真正的商人的心理素质。我因为好玩、好奇去投资做这些事情,做到一定程度发现自己缺乏商人的素质。
人物周刊:你认为商人的素质是什么?
李亚鹏:把利益放在第一位,这就是商人。你做不到这一点,就不要标榜自己是一个商人。大家说的儒商只是一种外壳而已,核心一定是追求利益。这点我始终做不到,追求利益就要铁腕,我天生是一个追求平等的人。
人物周刊:从事商业只是因为好奇吗?
李亚鹏:当初是因为好奇,因为兴趣。我这人对太多的事情有兴趣,所以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持续性,很难精进。我明白做事情不应该这样,不集中精力不可能把事情做到极致。所以现在开始退出一些领域。
人物周刊:在事业上你喜新厌旧?
李亚鹏:每个人有自己擅长做的事,我擅长的只是开拓那部分,我不擅长管理。如果在一家公司里的话,我应该是市场拓展部的。
人物周刊:最近又想开拓什么新项目?
李亚鹏:我脑子里永远至少有两三个这样的项目。当一个被我否定的时候,一定有一个新的想法出现。这是一种乐趣。这些年来,我付诸实施的项目不止七八个,而且都是在不同行业和领域,其实难度也蛮大的。(笑)
人物周刊:你把这视为游戏?
李亚鹏:小时候玩虚拟人生就可以了,长大了不能还玩虚拟吧。有能力就玩实战了,输了就输了,无所谓,关键还是有乐趣。
人物周刊:你有输的资本,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资本。
李亚鹏:我也输不起很多,这都是相对的。比尔·盖茨输100亿美金他也没问题,我输1000万就会很痛苦了。
人物周刊:现在你有新举动或新想法时会有很多顾虑吗?
李亚鹏:结婚之前,我完全没有顾虑,都不会想这个问题。现在有,这是责任,责任会对一个人有限制。我以前投资有时是不理智的,那时我都是百分之百地投。我投第一部戏《海滩》,700多万,后来账上就剩了30万,输个精光。从商业上来讲这是不成熟的。
人物周刊:是不是因为你还有后路,比如拍戏可以赚钱?
李亚鹏:戏也得有人找你拍呀,对不对?
人物周刊:你会缺少找你拍戏的人?
李亚鹏:那只是现在呀,你敢担保你40岁、50岁的时候还像今天一样吗?不过我有种心理,如果有天我经济上完全失败了,一夜回到解放前,如果有那天的话,我觉得除了失落、失败外,我还会有一种窃喜。
人物周刊:为什么窃喜?
李亚鹏:可能是我喜欢在逆境中成长,喜欢接受挑战。当我拥有一些东西,你让我主动放弃,主动让自己成为穷光蛋,我觉得谁也做不了这个决定,需要太大的勇气了,我不是圣人,我做不到。但如果有一天被动地——比如说我生意失败了——一无所有了,失落的同时我也会窃喜,噢,我又可以重新开始了。
人物周刊:你喜欢这种无所顾忌或无所牵挂的状态?
李亚鹏:对。当拥有的越来越多,你背负的也越来越多。我相信每个人内心都是这样,最怀念的是无拘无束、自由自在。
人物周刊:有钱也会成为压力吗?你不会为把钱放在哪儿更安全而发愁吧!
李亚鹏:这是一个很土很农民的想法,但是每一个人都在考虑这个问题。
有一天当你有几百万的时候,你就开始想这问题了。怎么保值呢?怎么增值呢?怎么不缩水?就这3个问题,让你后半辈子就为这点钱琢磨。我们先不去说挣钱有多么难,或者说保持资产增值有多么难,就连这个钱我放在哪儿最安全,都是一个问题。可笑吧?但它是最基本的问题、最真实的问题。所以才会出现会计师事务所来帮助你避税啦,什么地下钱庄啦,基金啦,保持你的财产不缩水啦。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的钱怎么办。这可能是人的贪念,我今天做不到彻底、主动地抛弃这些,但我至少有心理准备吧。
最简单的办法,很多人选择了把钱捐出去——我不愿意让钱成为我的问题,那么辛苦赚钱,最终还让钱成为我的压力,对不起我不要了,我捐掉了。我觉得这是一种解脱的方式,更大度的、更大气的解脱方式。我这是先把慈善放在一边,从一个人内心角度来讲。比尔·盖茨也好,巴菲特也好,我相信他还是要满足内心需求才这么做,不用到一定境界。但是他选择这种方式,客观上更符合社会利益,所以社会认同他、赞扬他。
今天我有资本不圆滑了
人物周刊:诚实地评价自己,从做演员来讲,你觉得自己是一个腕儿了吗?
李亚鹏:从社会的角度来讲肯定是,从内心来说对我没意义。
人物周刊:是不是可以让你更自由一些?
李亚鹏:我现在从事这个行业是很自由的。我今天去拍一个戏,片酬是要考虑的,但这个市场有一个公平的价格在那儿摆着,只是上下浮动一点的问题,那都不是问题。而且我不会首先考虑这是不是个大制作,是不是个大导演,跟我搭档的演员是不是具备同等知名度,甚至更好的一个演员,这些都不在考虑之中——这些是我曾经考虑过的问题——我第一个考虑的是我喜不喜欢这个角色。这部剧和上部剧,到剧组那天我都不知道女演员是谁。你可能觉得夸张,我连问都不问。
也不一定是角色本身打动了我,是各种原因促成的,比如我想去散散心,演戏现在对我来说是一种生活的调剂,我在这儿拍戏比我在北京要轻松。上一个戏拍完,回北京我助理每天跟着我,跟了几天他就说,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说拍戏是放假来了。拍戏虽然也很辛苦,但回北京后事情太多了,好多自己公司的事、朋友的事、各种各样的事。也不是所有场合都不想出现,但有个借口离开一段时间也挺好的。
人物周刊:在什么阶段,第一个考虑的是这部剧是不是大制作、大导演、好对手?
李亚鹏:可能是没名的时候,也可能是有些名希望更有名的时候,这3个会是你的首选条件。你为了这个可以放弃很多东西。
人物周刊:那时候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?
李亚鹏:当你朝着那个方向去努力的时候,你一定会放弃,不说放弃人格,但是你会降低你的底线,放弃一些自尊,说一些违心的话,你必须学会那种虚与委蛇的应酬啦,你需要去参加这样的一些聚会啦。
人物周刊:你觉得自己现在比20岁的时候圆滑吗?
李亚鹏:变化不大,甚至更不圆滑了。因为我今天有资本不圆滑了,这个有资本是在一定范围之内,谦虚一下。(笑)
《我们俩的婚姻》在做这轮宣传之前,他们给我一个通告说你要去啊,我看一看,心里已经感觉到那种厌倦了,我说了一句,好,下不为例。我再也不会去做这种娱乐媒体的访问了。我可以跟你说直接一点,对牛弹琴,完全没有沟通的基础。即使沟通了,他选取的角度也不一样,这是现实。
人物周刊:做一个真实的人是你的追求?
李亚鹏:做一个真实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。
人物周刊:你付出过代价吗?
李亚鹏:你觉得我付出的少吗?我当然付出很多代价了。我难道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打这个人(泰国机场打记者)吗?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去告那家媒体(新浪)吗?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去娶这样一个女人吗?我可以做得到,但我不愿意,因为那样做放弃了我内心真正的愿望。
人物周刊:为保持真实付出这些值得吗?
李亚鹏:我都没想过值得不值得这个问题。如果非要说,我肯定会说值得。我要说不值得不就否定我自己了吗?不是说我为了面子不能在众人面前否定自己,我是说如果我真的那么认为的话,我内心就已经否定我自己了。一个人是不可能把自己完全否定的。局部地否定自己,是为了更好地坚持自己的那一部分。人不应该也不可能全盘否定自己,但人一定要有否定自己的意识和能力。否则你永远不会进步,终有一天不得不把自己全盘否定了。
人物周刊:作为一个男人,你身上最可贵的地方是什么?
李亚鹏:善良和朴实。这个就是我性格中的长江、黄河,是主流。其他那些尖锐的部分,只不过是分支而已。当我们的交流进行到这个层面的时候,我会给你总结出这样两个词,但是当你把这两个词拿到公众面前的时候,大家就会产生误解了。
人物周刊:一个人身上具备什么品质,你才可能和他成为朋友?
李亚鹏:我挺善于发现别人身上的优点的。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习惯,能让你很容易地跟人去接触。我长到现在共事过这么多人,只有两个人我觉得不愿意再有任何来往。我是指共事,坐在一块还是没问题。这几年王菲是不会接受采访的。